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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燼裡逢見春光 第19章

馬車一路疾馳。

中途,下起了雨。

大雨夜黑得早,一行人剛渡過一條河,最後一輛馬車還在水中,河水突然暴漲。

馬匹受驚,一腳踩空,眨眼就拉著一馬車的行李,在翻騰的洪流中失去蹤跡。

驚雷陣陣,銀蛇撕裂長空。

馬匹受到驚嚇,不停嘶鳴。

隊伍一下子亂了套。

膽小的婢女,驚慌失措地抱成一團,哭出聲來。

映桃和淺杏從另外一輛馬車下來,撐傘過來護主,冇走兩步,傘上油紙就被吹飛了。

大雨滂沱,將人全澆得濕透。

馬車裡的溫庭瑞,臉都嚇白了。

他掀開馬車簾子,問:“趙護衛呢?”

小廝擦著臉,大聲回道:“回稟二公子,咱們的馬車被沖走了一輛,趙護衛帶人去追,看能否撈回來。”

“水這麼大,撈得回來麼?”溫庭瑞問。

小廝哪裡知道這個?

溫知虞掀開車簾,從河岸往下望。

雷光下,湍急的洪水卷著山間的枯枝落葉翻騰遠去,其中,還撲騰著從山上帶下來的活物。

她活了兩世,從未見過這陣仗。

說不恐懼是假。

她顧不得淋雨,半張臉探出車窗,叫住傳話的小廝:“讓整個隊伍馬上往地勢高且空曠的地方走。

此外,趕緊把趙護衛叫回來。”

小廝抹了把臉上的水,大聲應道:“是!”

眨眼,人就消失在雨幕中。

馬車冒雨前行。

行了約摸一炷香,一行人終於找到了一處還算寬敞的平地。

在雷光的映照下,山下洪流猶如猛獸,帶著吞山之勢,波濤洶湧地往夜色深處湧去。

隨侍們臉上皆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。

趙護衛帶人回來時,雨勢已經小了不少。

他衣袍襤褸,上前就單膝跪地請罪:“屬下無能,未能追回落入水中的馬車。”

“丟了什麼啊?”溫庭瑞問。

趙護衛回道:“回稟二公子,丟的是郡主的換洗衣物。”

“衣服啊?”溫庭瑞轉頭看了一眼溫知虞:“姐,你的衣服被洪水沖走了。”

趙護衛跪地看著馬車。

隻見,車簾被從裡麵掀開,露出一張溫柔貌美的容顏:“為了車衣服,你不要命了麼?”

年輕的護衛一愣。

溫知虞語氣很客氣:“在你眼裡,我、二公子和你以及你手下的性命,還不如一車衣服麼?”

“不是的……”趙護衛被問得麵紅耳赤:“屬下見他們已經護好郡主和二公子,才試圖去撈行李的!

屬下有罪,請郡主和二公子處罰!”

到底是年輕莽撞。

溫知虞不願多為難他:“任何時候,性命都比身外之物重要。衣服冇了還可以做,命冇了,就什麼都冇有了。

你今夜若折在這裡,你的父母妻兒怎麼辦?

以後,彆這麼衝動了。”

說完,放下車簾。

雨中,趙護衛愣了很久。

因為突遭洪流,馬車損毀了好幾輛,原本兩日的行程,硬生生拖成了四日。

辛夷山,日頭明媚。

才踏上辛夷地界,一行人就熱得不行。

馬車內,更是悶熱難忍。

熱得受不了了,隻能把車簾撩起來。

溫庭瑞把腿搭在車門處吹風:“曬成這樣,官道都裂開了,不至於會山崩吧?”

溫知虞往外看去。

晴空萬裡,日頭火辣。

已是入秋時節,她卻一絲秋意都冇察覺到。

心,越發沉。

前世,整個辛夷鎮都被埋了,無一人存活。

朝廷編寫年史時,隻匆匆記了一筆,並未詳細記載山崩前後是何種情況。

畢竟,想考證也找不到活人……

為了安撫罹難百姓散落在異鄉的親友,朝廷派人在辛夷的地界碑處立了一座巨大的無名石碑。

聽聞,石碑上的名字越刻越多。

不知,上麵可否刻了“燕止危”?

溫知虞收回目光,吩咐:“快馬加鞭,加快行程。”

年輕力壯的趙護衛抹了把汗,揚聲:“繼續趕路!”

傍晚時分。

領頭的馬跑了一陣,漸漸就放慢了腳步,要麼東嗅西望,要麼乾脆停下來撅蹄子。

趙護衛打了個手勢。

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。

臨近日落,烏雲翻湧彙聚,日光從雲層縫隙中傾瀉下來。

連綿青山像是被渡上了一層金光,華貴耀目,是自幼長在京中的溫知虞從未見過的美。

溫庭瑞咂舌:“這是把千裡江山圖從畫上搬下來了吧?”

語罷,他指著最巍峨蒼翠的那座山的山腳:“姐!我看見辛夷鎮了!”

溫知虞順著看過去。

她終於得見燕止危前世的埋骨地。

青山蒼翠,雲水環繞。

黃昏裡,大批鳥雀沐浴著夕陽餘暉往外飛。

驚人的美,透著不詳。

溫庭瑞站在官道上,隔著衣袍摩挲手臂:“我怎麼覺得,這美景怪瘮人的?”

“蟲鳥禽獸,比人更容易感知危險。”溫知虞手指掐進掌心:“辛夷山快崩了。”

溫庭瑞一聽,急了:“那我們怎麼辦?”

“郡主,二公子,咱們不能再往前走了!”趙護衛走上前來。

確實是不能往前了。

溫知虞當即安排:“隊伍原地休整。趙護衛,你撥三隊人馬出來。

一隊在此處查探山形,一隊去尋大公子,餘下一隊……務必找到榮安王世子。”

趙護衛不疑有他:“屬下領命。”

隊伍原地待命,暫時紮營休息。

派出去的三隊,迅速在山林和官道上散開。

望著有條不紊的溫知虞,溫庭瑞撓了撓頭。

他怎麼覺得,姐姐這些日子變化好大?

她變得更溫柔、更沉靜、更有主見了。

看他的眼神,也和母親看他時一模一樣……

越相處,這種感覺就越強烈。

都是一天出生的人,怎麼差彆就這麼大呢?難道,他和阿危還有京中那群紈絝待久了,把自己玩廢了?

真好啊!

不是一家人,不進一家門!

一家人裡,有一個聰明就夠了!

溫庭瑞重新高興起來。

夜幕,悄然降臨。

伴隨而來的,是瓢潑大雨。

烈日暴曬了幾日的巍峨青山,在暴雨夜悄然撕裂出一條口子,越撕越大。

“轟隆……”

夜半十分,連綿的青山在驚雷聲中震了震。

馬車外,驚叫聲一片——

“塌了!”

“辛夷山崩塌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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