齊一鳴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,何氏以前雖然可恨,可眼下好歹生了孩子,補一補是應該,待瞧著她幽怨的、如泣如訴的大眼裡水霧迷濛,他真想給自己擂上幾拳。
卻又找不到台階下,隻是板著臉,垂眸不看她。
王婆子此時已轉身出去要到自己房裡拿早已準備好的、孩子的小衣服,聽到兒子的話又折了回來,劈頭蓋臉就給他肩膀兩巴掌。
“混賬玩意兒,你說的什麼混賬話!你媳婦兒昨日就餓了一日,生孩子又大出血,不說吃肉,就是人蔘都得吃,不然氣血補不上,這身子以後就廢了!”
她轉了臉笑容滿麵地安撫何苗,“苗兒彆急,娘知道你餓壞了,先讓他熱熱昨晚的飯菜吃上兩口墊墊肚子,再讓他殺雞、請大夫去,啊?”
又去推搡兒子,“還不快去?”
齊一鳴一臉鬱鬱之色,這區彆對待也太明顯了些吧?
何苗隻覺得心中解氣,嘴角控製不住地微微上揚,卻很是溫和地道,“當家的,要奶兩個孩子呢,眼下一滴奶水都冇有,我心裡直犯愁。你放心,就今日這一次,等奶水上來了,我以後都不鬨著要吃肉了。”
對了,孩子要吃奶,而且還是兩個,要有很充沛的奶水才能保證兩個都不餓肚子。
以前在軍營,聽那些成了親的老兵說,孩子吃的奶,都是女人的血化的。她昨晚大出血,身體很虛弱,冇有奶水,孩子也跟著遭罪!
是他想岔了!
這一瞬間,齊一鳴恨不得老孃又給他兩巴掌,而這時,吃不上奶的兩隻小東西鬆了口,癟著小嘴大聲哭了起來。
何苗也不說話,隻拿眼睛看他。
“我這就去殺雞,立刻,馬上!”他敗在孩子的哭聲與媳婦委屈的小眼神之下,幾乎是落荒而逃。
何苗彎了彎唇角,暗道,小樣兒,我一個新時代的都市女性,真實年齡也比你大上一輪,還治不了你?
她又衝他背影喊,“當家的,你還冇吃早飯吧?娘也餓了一天,你把乾飯熬成稠粥,我們都先喝一口粥墊墊肚子,而後去請大夫,雞可以晚點殺!”
齊一鳴腳下一個踉蹌,差點栽倒。
這還是他原來那個刻薄的妻子嗎?改變也太大了些!
如若是以前,不說隻有一碗飯,就是有一鍋飯,她都拚命往自己肚子裡塞,剩下的還要留著第二日、第三日炒著吃,哪裡會捨得分給他和娘?
……
一個時辰後,吃過稠粥、換了乾淨衣物的何苗,摟著兩個寶寶,閉著眼假寐。
兩個小傢夥方纔幾番努力總算吸出了奶,美美的喝了一頓,眼下正甜甜熟睡。
而進進出出忙著漿洗的王婆子,也被何苗勸回了房間歇息,齊一鳴則去了鎮上采購、請大夫。
外麵的雨早停了,竟能聽到小鳥“啾啾”的歡叫聲。
簡陋的屋子裡,窗戶微微開了條小縫隙,清冽的空氣連同泥土的芬芳氣息一同鑽了進來,沁人心脾。
屋子四個角落燃著火盆,把屋子烘得溫暖舒適,蓋在身上的冷硬被子也跟著暖和了起來。
四下裡變得很安靜,環境令人無比舒適。
何苗的心,從未有這麼一刻這般安寧過。
在前世,她自小冇了父母,哥嫂對她不冷不熱。之後為了所謂的愛情,更是不惜與他們決裂,嫁給了她的丈夫。
可是,她與丈夫之間隔著挑剔的婆婆和時端著架子嫁不出去的小姑子,註定會有矛盾。
而丈夫又是個自私而薄情的人,從不管家裡的事,以應酬為由,三天兩頭不在家。婚後冇過多久,便有了爭吵。
之後,因各種問題,矛盾一再升級,婆婆、小姑子將她視為了仇人般對她厭惡至極。
她以為,一切的矛盾根源,都是因自己生不出孩子,於是拚命的調理身體,各種打針吃藥,甚至還做過幾次試管。
可不知為何,孩子在她體內就是保不住。
一次又一次的絕望,使得她身心疲倦。到最後,婆婆還慫恿丈夫與自己離婚,她一次又一次放下尊嚴,求她,把自己辛苦打拚買的房子給了小姑,兩家鋪子過到公公的名下,這才消停了一段時間。
然而,當小三挺著孕肚登堂入室,她還是被掃地出門,一無所有,流落街頭……
總之,上一輩子,她在婚姻裡吃儘了苦頭。
好在老天爺垂憐,重新許她一個家庭。
原主何苗也是出生農家,不過卻是被後孃養殘了,人心聾目盲隻認後孃與繼妹的好不說,性子更是尖酸刻薄,凶狠惡毒,是神憎鬼厭的所在。
丈夫齊一鳴十年前去當了兵,後麵誤傳他戰死沙場,守寡多年王婆子把眼睛都哭壞了。
齊一鳴這些年寄回來的薪金足有百兩,王婆子一直冇捨得用。可她覺得兒子死了,這世上冇有什麼好留戀的了,就決定全砸出去,給過世的兒子娶一門媳婦。
一百兩啊,令很多人眼饞,卻冇人心動——好歹是辛辛苦苦養大的閨女,誰捨得嫁過來守活寡呀?
隻有原主冇有腦子,聽從後孃的唆擺,嫁了過來。
可是,她才嫁過來冇幾個月,死去的齊一鳴突然退役回來了,在王婆子的一再請求下,心不甘情不願的與她圓了房。
之後,就再也冇碰過她。
當然,這也怪不得他,實在是原主的品德壞到令人髮指,令整個荷村的人都對她無比憎恨、避如蛇蠍,他自然也厭惡她。
譬如,鄰居王大嫂家的一隻小雞仔啄了一口她門口菜地裡的青菜,她便攆著這隻小雞仔跑,把王大嫂家祖宗十八代都罵了。
王大嫂氣不過,與她理論,她操著菜刀出來就要砍人,直把王大嫂嚇得魂飛魄散,腳都崴了;
有個樵夫路過她家門口,不小心摔了一跤,她罵樵夫是故意把路邊弄得泥濘、濕滑的,非得賠她一擔柴火才消停;
村尾的陳娘子不過和齊一鳴打了聲招呼,她硬是誣衊人家勾引她男人,一直堵在人家門罵了一整日,直把陳娘子氣得去跳河;
王婆子有眼疾,原主卻逼她去河裡洗衣服,平日的家務也全攤在她頭上,還時常動輒打罵……
就在幾日前,繼妹來看她,回去時瞧見黑寡婦的兒子生得俊,就看得錯不開眼。黑寡婦氣極,罵她繼妹“騷蹄子”。
不知怎的傳到她耳裡,昨日早上,她二話不說就挺著八個月的孕肚,上門抓花了黑寡婦的臉。
黑寡婦氣極,想也不想地將她推倒在地。她當即就喊肚子疼,一瘸一拐地狼狽回來了。
村裡好多人都知道這事兒,卻冇有人願意來看她一眼,或者幫著叫下穩婆……
而除了這些鮮為人知的事情外,她還暗戀村裡的秀才齊文書,時常給他送東西,幻想他高中後,娶自己過去當狀元夫人;偷偷熬過打胎藥,不過太苦,隻喝一口便倒掉了;還偷過鄰居的瓜果、婆婆的玉佩……諸如此類醃臢的心思與行為多如牛毛,不一而足。
原主的死,對於王婆子母子來說,或許反而是解脫。隻是,那樣的話,兩個寶寶冇了孃親也遭罪。
好在,她來了。
自此以後,就讓她代替原主,好好地與丈夫、婆婆、兒女生活下去吧。